漫遊於歷史與現代之間

《明史講義》是一本很難讀又必讀的書，而且這本書有無限多種版本，包括《明代史》、《明清史講義》、《孟森講明史》等等，所以我底下就不標明頁數了。其中第二篇第一章最後一段提到廷杖的看法，如下：

廷杖亦明代特有之酷政，太祖明知其非待大臣禮，然卒犯之，為後世作則。朱亮祖誣死道同，猶為有罪，薛祥則喘直長厚，坐累杖死，天下哀之，非其罪可知。祥爭腐刑，在改行省制之前一年，即在洪武八年，時明律未大定，有此主張，尚不足怪。至明之廷杖雖酷，然正人被杖，天下以為至榮，終身傾慕，此猶太祖以來，與臣下爭意氣不與臣下爭是非所養成之美俗。清則君之處臣，必令天下頌為至聖，必令天下視為被處者為至辱，此則氣節之所以日卑也。

這是很奇特的看法，一般都認為「廷杖」是一種羞辱讀書人的刑罰。可是孟森不只看事件的表面，還揣摩朱元璋的看法，認為朱元璋這樣做有他的用意，所以讀書人越挫越勇，而氣節猶生。

        有人問我為什麼“The ladder of success in Imperial China: aspects of social mobility, 1368-1911”一書要翻譯成《明清社會史論》，根本就沒照字義翻。這個問題問得很好，相信看到下圖，就沒有疑義了。 

雖然這本對明清史影響甚大的著作至今還沒正式出版，但徐泓老師已經以譯註的方式發表了大部分的篇幅，加上王振忠的第六章。除了結論之外，讀者亦可先睹為快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看論文，看到一則典故是說祁彪佳到福建當推官的時候，先買了兩個莆田籍懂福建方言的婢女。到任之後，以所學的方言攝服當地胥吏。可惜文中沒有附出處，我之前讀祁彪佳的文集也不曾看到此事，查了一下，徐鼒在《小腆紀傳》的卷十五有相關記載：

祁彪佳，字幼文，一字宏吉，又號虎子。山陰人，年十七舉於鄉，又四年成天啓壬戌進士。授興化府推官，吏易其年少，操土音侮之。彪佳買二麤婢，密詢之。浹旬，升廳事，遍召諸吏聲其罪，眾驚，以爲神故。

可是這段引文與在論文看到的稍有出入，引文中指出祁彪佳是先到興化後被當地胥吏羞辱了，才憤而買兩個沒有文化的婢女。婢女雖然沒文化，不過至少會講當地土話，然後祁彪佳才偷偷問婢女，我那天被罵了什麼？過十天後升堂，把當初罵他的人給定罪，胥吏們嚇壞了，以為他有神力。

        林覺民的〈與妻訣別書〉流露出對妻子真摯的情感，不過此文在「辛未三月廿六夜四鼓，意洞手書」後還有幾句煞風景的附言，這幾句話幾乎都被人忽略，許多課本和教材也都將此刪去，被刪去的文字是：

家中諸母皆通文，有不解處，望請其指教，當盡吾意為幸。

意思就是家裡爸爸媽媽都是讀書人，你如果看不懂我前面在寫什麼，就去問他們吧！一定要把我寫的話看懂啊！可是奇怪的是，〈與妻訣別書〉並不難懂，且陳意映並不是完全不通文墨之人，其曾在女子學堂讀過書，父親陳元凱還是前清舉人呢。

        末代探花商衍鎏回憶他當年在保和殿進行殿試時，官方準備的是矮几，寫起來很不舒服。當時考試可以攜帶考箱，大概類似現在的鉛筆盒，裡面備有各種文具，因此一些考生竟然在考箱內放桌子，自己準桌椅來考試。

我於五月二十一日黎明，穿常朝服入東華門至中左門，聽點名領卷，送場者至此為止。我背負考箱至保和殿。殿廷所備試桌，式如炕几，高僅尺許，趺坐盤膝坐於地氈之上以事寫作，試士皆所不慣。於是多自攜考桌，其制用光面細布蒙薄板，以鐵條為活四柱，納於板背，摺疊成片，支起扣於套環，即為一桌，較內廷所備者稍高；以藤筐盛布箱，貯考具應用的東西，其筐即為坐椅。入殿隨意擇坐，但殿宇深嚴，先至者多踞前排，後排陰暗不能辨字，後至者多遷於殿前廊下，策題頒下約在辰刻，至中和殿階下跪接，每人一張，策題用黃紙印刷，領題後還保和殿就坐對策，殿上均黃絨地衣，下襯以棕薦篾席，正中設御座，丹陛三級，加以五彩幡龍地衣，禁止吸菸。乾隆以前，皇帝多御殿考試，道光以後未親臨，派親王為代。[1]

看這段引文的描述，大概可以知道考生們攜帶的桌椅還經過設計，大概是現在的摺疊桌，平常是一張木板，要用的時候把鐵環扣上就變成桌子了，然後再把考箱當成椅子，這樣就舒服多了。且他們跟現在考試差不多，早鳥都會先來佔好位置，晚來的只好坐在採光不好的地方。

文徵明的兄長文奎有一次送一包螃蟹給他，並附上短訊。可是最後只有信到了，螃蟹則不翼而飛。文徵明仍然要向兄長表達感謝之意，所以寫了一首長詩寄回：

元龍緘蟹餉詩人，蟹竟不來情則厚。

卻憐公子本無腸，也解先生賦烏有。

        日文的動詞可以分成五段動詞、上一段動詞、下一段動詞、カ行變格活用動詞、サ行變格活用動詞五種，其中上一段動詞與下一段動詞的變化型態一樣，所以有時候會簡單併稱為上、下一段動詞。

一、カ行變格活用動詞只有一個，就是来る。

我前幾天讀《清稗類鈔》，看到一條轉引《史記‧扁鵲傳》的材料，提到扁鵲有特異功能，我覺得很離奇，於是回去看《史記》原文：

扁鵲者，勃海郡鄚人也，姓秦氏，名越人。少時為人舍長。舍客長桑君過，扁鵲獨奇之，常謹遇之。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。出入十餘年，乃呼扁鵲私坐，閒與語曰：「我有禁方，年老，欲傳與公，公毋泄。」扁鵲曰：「敬諾。」乃出其懷中藥予扁鵲：「飲是以上池之水，三十日當知物矣。」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。忽然不見，殆非人也。扁鵲以其言飲藥三十日，視見垣一方人。以此視病，盡見五藏癥結，特以診脈為名耳。為醫或在齊，或在趙。在趙者名扁鵲。

這段的大意是說扁鵲年輕的時候在旅館當負責人，遇到一個叫長桑君的客人，扁鵲覺得他是個不凡的人，於是對他倍加恭敬，而長桑君也覺得扁鵲不是一般人。過了十多年，有一天長桑君約扁鵲來聊天，就與他說：「我已經老了，可是有個絕招想傳給你，你不要告訴別人。」扁鵲就說沒問題。於是長桑君從口袋裡掏出一帖藥給他，跟他說：「你把這帖藥跟露水和一和，喝了之後三十天見效。[1]」同時還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書籍全送給扁鵲，然後他就消失了，扁鵲才知道長桑君原來不是人啊！扁鵲照指示喝了藥湯以後三十天，突然眼睛能看到牆的後面有一個人，於是他就用他的透視眼來看病，其實他一眼就可以看見病人五臟內的問題，只是假裝自己是在把脈。他在齊國、趙國行醫，在趙國的時候就以扁鵲為名。

漢王朱高煦真的是一個有意思的人，他一生兩次重大的事件都跌倒有關。《明史》記的比較隱晦，谷應泰的《明史記事本末》寫的很生動，第一次跌倒的記載如下：

上嘗命太子及漢王高煦、趙王高燧、皇太孫同謁孝陵。太子體肥重，且足疾，兩中使掖之行，恆失足。高煦從後言曰：「前人失跌，後人知警。」皇太孫應聲曰：「更有後人知警也。」高煦回顧色變。太孫，即宣宗也。東宮性仁厚，篤好經史，有人君之度。高煦不肯竟學，然英武頗類上。長七尺餘，輕趫，兩腋若龍鱗者數片。

就是成祖朱棣叫他們一家人都去掃阿公(太祖朱元璋)的墓，這時候還在當太子的朱高熾(後來的仁宗)實在是太胖了，而且腳本身也有疾病，於是請兩個隨從架著他行走，可是還是不小心摔跤了。朱高煦就在後面幸災樂禍，笑說：「嘿嘿，前面有人跌倒囉，我在後面小心點。」才講完，後面傳來一個聲音：「我在後面更要小心。」朱高煦聽了臉色一變，回頭看才知道是皇太孫朱瞻基(後來的宣宗)在講話。他們兩個人講的話是有政治隱喻的，朱高煦的弦外之意大概是：「你掛了，我可以補上去當皇帝囉。」朱瞻基則是：「唉唉唉，有我在，哪輪的到你？」

        唐伯虎在虎丘看上了秋香，於是臥底到華府內當書僮，目的就是要接近秋香，最後如願抱得美人歸，這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是馮夢龍在前人的基礎下改寫的。我在看《清稗類鈔》也看到一則類似的故事，名為〈沙氏女被人誘婚〉。

        故事發生在嘉慶時期，一個老翁有三個女兒，其中二女兒最漂亮，本來要嫁給一個有前途的讀書人，哪料到還沒嫁出去老公就死掉了，於是二女兒就守貞。接著就進入故事的高潮：

一夕，入廚作晚炊，忽有捫其胸者，大驚， 亟視之，新雇之童廝所為也。童年約十六七，來僅旬日，頗慧，惟見女，輒目灼灼似賊。女至是大怒，力掌其頰。童被責，急遁。女白母，母杖童，逐之。而童已逸，遂不復究。

法國艦隊

其他船艦

1.明清與民國檔案跨資料庫檢索平台(中研院、故宮博物院)[1]：http://archive.ihp.sinica.edu.tw/mctkm2c/archive/archivekm

2.國家圖書館華文知識入口網(國家圖書館)[2]：http://search.ncl.edu.tw/

3.漢學研究中心跨資料庫檢索[3]：http://nclcc.ncl.edu.tw/ttscgi/ttswebnew?@0:0:1:dbtotal/alldb@@0.3837974254343398

      比較好用的就是郝若貝(Robert Hartwell)主持的「中國歷代人物傳記資料庫」，朝代跨幅最長，且與近史所的「明清檔案人名權威資料查詢」互有補充，同樣以明清為主的還有故宮博物院的「清代檔案人名權威資料查詢」。而國史館的「人名權威控制系統平臺」係以民國為主，只是好像掛掉一陣子了。至於史語所的「人名權威資料查詢系統」則需註冊帳號。

1.人名規範資料庫(法鼓佛教學院)：http://authority.ddbc.edu.tw/person/

2.人名權威控制系統平臺(國史館)：http://140.109.18.243/PeopleCatalog/System/index.html

「 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」可查詢並下載中國大陸期刊、博士論文、學術會議論文，部分的大陸論文篇目亦可由「漢學研究中心典藏大陸期刊篇目索引資料庫」查詢。「東洋學文獻類目」、「CiNii Articles」可檢索日本的期刊、論文。「香港中文期刊論文索引」、「港澳期刊網」可檢索港、澳的期刊、論文。「臺灣博碩士論文知識加值系統」可查詢並部分下載臺灣地區所有碩博士論文，「臺灣期刊論文索引系統」可查詢臺灣的學報、期刊，但是以專書形式出版的論文，例如：學術研討會論文、祝壽文集、紀念論文集等就要從「臺灣文史哲論文集篇目索引系統」查詢。而「華藝線上圖書館」亦可查詢並下載臺灣期刊與部分碩博士論文。至於外文期刊，這裡只列一個「外文期刊漢學論著目次資料庫」，其他外文材料有空會再另寫一篇。

1.   Airiti Library華藝線上圖書館：http://www.airitilibrary.com/

2.   CiNii Articles(日本國立情報學中心)：http://ci.nii.ac.jp/

※尚書的別稱有時不稱「大」而直稱官名；侍郎相對於尚書，有時稱「少」，有時稱「小」，不一一列舉。

原文

夫武林(杭州舊稱)南引八閩(福建八府，代指福建)；北塹淮堧(淮河邊地)，左帶濤江漲海之險，右據複嶺西湖之勝。井邑浩穰，物產殷克﹝充﹞，信神京之首藩，而列郡之雄冠哉。其琪瑋秀麗之觀，文章冠冕之勝，海陸生息之饒，為五方艷稱舊矣。然而深計識微之士，不能無隱憂者，何也？「積貯者，天下之大命也。」(典出賈誼〈論積貯疏〉)雖有金城湯池，帶甲百萬，苟無三年之積，將以不足之國視之，況萬萬不及此者乎！武林生聚(人口)繁茂，益以列郡之期會至者、殊方之貿遷至者，奚翅(何止)二、三百萬？乃居民無一宿之糧，闤闠(店鋪，代指民間)無百石之肆(店)。邇來當事者蒿目而憂，持籌而筭(規劃)。在廣積、廣豐諸倉不過四、五萬止耳，豈東南財賦奧區(腹地)足供九重(天之極高處，代指皇宮)倚辦，而不能實一會城(省城)耶？蓋沃壤良疇悉在會城之北，米粟自北至者，則湖墅市河之壩阻之；自東北至者，則長安之壩阻之；自西北至者，則西塘之壩阻之。所阻輒為米市，即以湖墅至近，距城猶將十里，又復阻以數壩，居恆無事，轉運尚艱。變起不虞(預料)，胡(何)能卒(猝)應其轉？澤國為空城又奚惑焉？昔元至正巳﹝己﹞亥(1359)，金陵遊兵之叛逼臨，杭郡城閉一月，民間初茹糠秕(穀殼)，次煮革囊敗鼓，甚有衣錦餙玉連袂經溝瀆者。嘉靖乙卯(1555)，倭奴剽掠城下，湖墅市河之積，半為盜資，半為煨燼，城閉僅六日耳，而攘奪紛紛，幾至內潰，此非明驗哉？方今倭情叵測，出沒靡常，片帆遙指，所在戒嚴。武林子女玉帛之藪，尤所垂涎。彼時益以召募之兵，避亂之眾，回視百萬黔首(百姓)又將倍之。待哺不得，必且乘機內訌，左足一遙而天下大勢且岌岌矣。借箸而譚，其必也移湖墅米市以實空腹，而無後虞于食。又必開復城中舊河，以通舟楫，俾上河之水直抵下河之壩，而無後虞于運，斯一勞永逸之上計乎！

原文

楊一清，字應寧，其先世為雲南之安寧州人。父景，以化州同知致仕，㩦之居巴陵。少而穎敏，能屬文，有司以奇童薦為翰林秀才，憲廟俾内閣擇師敎之，與李東陽(1447-1516)前後登黎淳(1423-1492)門，十四鄉試高等，即以經術為人師。十八成進士，明年父喪，解官卜葬於京口，遂家焉，定為丹徒人。服除，授中書舍人，職務清簡，弟子日益進，諸經一清指授者，皆去取高第、為大官，顯名朝廷。久之，遷山西按察僉事，調學校乃力祛宿弊，杜請托一切以嚴繩之，士大夫始有譁者，久而服其明。丁母憂歸。服除，改提調陜西學校，尋進副使，一清乃益自振勵，創正學書院，選英儁其中，而躬自敎督之。所識拔李夢陽(1475-1531)，以文學名天下，而狀元康海(1475-1540)、呂柟(1479-1542)與名士馬理(1474-1556)、張璿輩皆與焉。

一清貌寢而佻，顧資警敏，甚能為詩文與書，多慕效李東陽，其工力不如也。好談王霸、經世大略，材亦足發之。籠罩豪傑以起聲譽，遂入為太常寺少卿，進南京太常寺卿，遷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陜西馬政。西番故饒馬，而仰給中國茶飲以去其羶酪疾。於是高帝著為令，以蜀茶易番馬資軍中用。久而寖弛，茶多闌出，為奸人利，而番馬不時至。一清乃請重行太僕苑馬之官，而嚴私通禁，盡籠茶利於官，以服致諸番，番馬大集。而屯牧之政修，軍用亦漸足。時李東陽在内閣，而劉大夏(1436-1516)長兵部，皆善一清而材之。

※預告：內有兩張春宮圖，自請行斟酌。

        李伯重將江南界定為八府一州，即明清的蘇州、松江、常州、鎮江、應天(江寧)、杭州、嘉興、湖州等八府，以及太倉州。李伯重所依據的觀點為八府一州同為太湖流域，且人文社會較為相似。另外有一些學者採用較寬鬆的定義，將南邊的紹興、寧波(甬)，以及北邊楊州的泰州、通州，甚是整個揚州包納進去。下圖紅色的範圍內即李伯重所界定的江南，綠色範圍內則是更廣義的江南： 

        馬約翰(1882-1966)是近代中國體育的奠基人，曾任清華大學教授。由於他的緣故，清華大學特別重視體育。蕭公權回憶他讀清華大學的期間，學校規定學生每天都清晨要作十五分鐘的體操，作完才去上課。到了下午兩、三點，宿舍、圖書館、教室的門又會被關起來，學生們又要去運動了。此外，每星期還有數小時的體育課，蕭公權說他每次上體育課，收器材、沖澡花費不少時間，往往趕不及下一節的英文課。而且學校規定要通過體育課才能畢業，測試的項目包括五項：百碼跑步、跳高或急走跳遠擇一、攀繩、橫竿翻越、游泳。規定雖然不甚嚴格，但對於蕭公權來說簡直是要命，他形容這簡直是「難於上青天」。因此，蕭公權如果有空，便要去練習，幸好最後勉強通過。[1]

        另一位歷史學家何兆武也有類似的經驗，他回憶在西南聯大的期間，要修完八個學期的體育課才能畢業，而且體育課不算學分。但是何兆武因病休學一年，折抵後還缺了半年的體育，他便請示梅貽琦，梅貽琦就請他去找馬約翰商量，想不到馬約翰堅定地說：「體育不及格畢不了業。吳宓是大教授了，當年跳遠不及格，就沒有讓他畢業，又蹲了一年。」後來何兆武一再要求，馬約翰才稍微通融，請何兆武寫一份體育報告做為補考成績，這才沒有耽誤畢業。[2]

       馬約翰在與何兆武的對話中爆了一個料，原來吳宓也曾因為體育不及格延畢，不過馬約翰(或何兆武)可能記錯了，我查了一下，吳宓是在半年後補考畢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