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舉考試中,主考官的喜惡對於士子錄取與否,有重大的影響。所以考生一旦高中,便以門生自居,主考官則成了「座師」(座主),彼此在名義上存有師生情誼。以下先簡介鄉試、會試、廷試主考官,再講述各種落榜的遭遇。

鄉試的主考官定為兩人,初期敦聘儒學教官、儒士為主考。永樂年間,兩京主考改由翰林院官員擔任,其餘行省仍循舊制,但屢有徇私舞弊之事,至明代中期,各地鄉試亦漸改由京官擔任主考。

嘉靖二十五年(1546)的浙江省試,有一位主考官評完了卷子,夢到自稱杭州知府的官員來請託。考官夢醒以後,看到不知哪來的一個卷子在桌上,於是從錄取的卷子中抽一卷來相比,覺得冒出來的這卷好一些,便將兩卷交換過來。

相似的故事不少,許多年分、地點不同,卻有如出一轍的情節,據說有一種作弊的方法是買通考場的書吏,待夜深人靜,考官打瞌睡時,再把考卷調換。或許這些看到桌上多出一分試卷的考官都不是見著鬼,而是落入圈套而不自知。

會試的考官由禮部與翰林院官員擔任,除兩位主考官,還有十八位考試官,分別批閱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禮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考卷,稱為「十八房」。至清代中期,朝廷發現按經分房容易使考試官被收買,所以改為平均分攤試卷,不再按經分房,以杜絕作弊的行為。

明代廷試的日期原為三月初一,因會試應試人數增多,需要較多的時間閱卷,成化年間遂延至三月十五日。但不是每個考官都需要較長的時間批卷,明代晚期曾任會試閱卷官的楊士聰說道:

我每次閱卷,不會從頭看到尾,隨意的看一兩行,如果是好卷子,自然會發現他平庸的卷子的不同,然後我再重頭看起。考場中搜查落卷也多用這種方法,數百張試卷一下子就能看完了,不會遺漏的。

廷試的主考官通常會推舉內閣首輔擔任,在特殊的情況下由次輔或其他閣員主考,例如張居正任首輔時,他的兒子也在應考之列,所以改由次輔張四維(1526-1585)擬定排名。主考官只將前三名挑出來,是為第一甲,由皇帝圈評定名次。剩下的由其他考官評定,他們會將卷子分為兩等,再拿給主考官判定,其中較好的是第二甲,再次一級的是第三甲。

張居正表面上作了避嫌,但他權傾朝野,誰敢不賣他面子呢?次子張嗣修(1553-1627)本為萬曆五年(1577)第二甲第一名,但進呈試卷時,張居正暗通太監,將張嗣修的卷子往前挪,張嗣修遂成了榜眼。萬曆八年(1580),張居正的三子張懋修(1558-1639)評為狀元,更被譏諷是「關節狀元」。當張居正垮臺後,便有時人作詩道:「狀元榜眼盡歸張,豈是文星照楚鄉?若是相公身不死,五官必定探花郎。」意思是說,張居正兩子已經分別獲取狀元與榜眼了,倘若他再晚一點逝世,五子也必定也會高中探花。

考生們答題總是戰戰兢兢,期盼不要有一絲錯誤,但誰又料得到,寫的工整卻適得其反呢?隆慶二年(1568)的廷試,皇帝瀏覽內閣進呈的考卷,準備圈定狀元時,覺得試卷都寫得如此工整,懷疑主考官徇私,反而在第二甲的卷子中選了一張多處塗改的考卷當作狀元,羅萬化(1536-1594)便成為多疑下的幸運兒。

錯別字又有何妨,皇帝喜歡才是真的,又如崇禎元年(1628)廷試,內閣原本擬定莊應會(1598-1656)為狀元,思宗朱由檢(1611-1644)卻不滿意,將他的名次往後挪,又抽閱其他試卷,特別喜歡管紹寧(?-1645)的試卷,但發現管紹寧將「誠」這個字寫錯了,思宗於是詢問閣臣意見,閣臣答覆道:「皇上若贊成,補畫丿可以掩飾。」思宗便親自補上一撇。

思宗求才若渴,不拘錯字的例子不少,崇禎十年(1637)的會元吳貞啓對策也寫錯字,同年考生包爾庚便揶揄他說:「老兄你寫錯字,狀元就是你了!」這樣一位勤於替考生挑錯字的皇帝也真是前所未有的了。

清代的廷試不必謄錄,若要成為狀元,不只是文章得寫得好,還要寫一手皇帝喜歡的書法才行。順治帝福臨(1638-1661)偏好歐陽詢的字體,康熙帝玄燁(1654-1772)則喜歡二王(王羲之、王獻之父子)。當朝的狀元都寫得一手好字,書法多塗抹的羅萬化真該慶幸自己生對了時代。

名字也是影響錄取名次的因素之一,當拆卷以後,發現考生名字不吉利,名次可能會被後置。永樂二十二年(1424)廷試成績第一的是孫曰恭,但成祖覺得「曰恭」兩個字連在一起像「暴」,顯得不太和諧,又見到另一名考生的叫作邢寬,寬緩刑罰正是太平時代才有的盛景,朱棣非常高興,便將邢寬擢為狀元,孫曰恭則降為探花。

嘉靖二十三年(1544)狀元本該是吳情(1503-1574),但世宗說:「無情怎麼適合當第一?」正在猶豫時,看到宮殿裡打結的旗幟有點像個「雷」字,便想在卷子中找個姓雷的考生,一時沒找著,就選了秦鳴雷(1518-1593)。

大概是有了邢寬、吳情的例子,主考官也會多加揣摩,宣德年間的進士王玉(1402-?)原名為王子璠,本當為鄉試第一名,但當時剛經歷「高煦之亂」,這是由成祖朱棣第二子朱高煦所發動叛亂,考官以王子璠聽起來像「王子反」為由,沒有錄取他。可見名字實在是太重要了,嘉靖年間甚至有一種風氣,有些考生會先把名字改的吉利一些再考廷試。

介紹了試卷與名字,接著再說容貌。皇帝對於長相的喜惡,多少還是有點影響。正統四年(1439)本來擬定張和(1412-?)為狀元,但英宗派人去窺探張和的長相,聽聞他有眼疾,於是改置為二甲第一名。

吳中四才子之一的徐禎卿(1479-1511)廷試名列第二甲,本有機會進入翰林院當庶吉士,可是孝宗朱祐樘(1470-1505)派宦官詢問了徐禎卿和一另位考生後,因為徐禎卿其貌不揚的關係,決定將另一位選為庶吉士。弘治年間,京師流傳的歌謠唱道:「選科全不在文章,但要鬍鬚與胖長。更有一般堪笑處,衣裳漿得硬幫幫。」就是諷刺考官以貌取人的情況。

蘇州文人桑悅(1447-1503)二十六歲參加會試,卻因年紀的「二」被誤填為「六」,只中了乙榜。會試有甲、乙兩榜之分,乙榜被稱為副榜,是指在甲榜(正榜)後增額錄取的考生,有時會授予儒學教官等低階的官職。從桑悅的經驗來看,年紀較大的考生可能不受主考官青睞。

科舉不中是件令人沮喪的事情,曾有會試考生怪罪考官不公,揚言要殺掉考官,朝廷沒有理會這樣語帶威脅的指控,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。有時候不是考生發難,而是在朝為官的父兄代為撐腰,由他們上奏攻訐考官。

投訴的奏文沒有少過,多數的情況,朝廷會認真的看待科場弊案,例如天順四年(1460)會試放榜後,一位不中者一口咬定是主考官為討好內閣首輔李賢(1408-1466),有意使李賢的弟弟李讓考上而有所偏頗,當英宗詢問此事時,李賢無辜地說:「這完全是個人忿怨,考官絕對沒有不公,因為我弟弟李讓也沒考上,可以見得考官是公平的。」

皇帝於是命禮部會同翰林院再為那位考生準備一次複試,結果許多題目都不能答,該生被處罰戴枷示眾。李賢為此感慨的說道:「如果你的文字有瑕疵而落榜,是因為你學問還不夠,不是命運;如果你文字很好卻還是落榜,那就是你的命運了。不知道順從天命,怎麼可以當官呢?」

李賢這段話似乎是想告訴大眾,考試不只是憑實力,運氣也是相當重要的。確實如他所說,明代的科舉充滿各種光怪陸離的事件。例如萬曆四十年(1612)的四川鄉試,有一位名叫周士麒的考生考中第六名了,但卷子的主人其實是王應熊,因為卷首的個人資料太模糊了,因此造成誤填。王應熊倒是很有雅量的說道:「因為人為不慎造成失誤,真的是天意!周先生既然已列榜登錄,我再等三年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
經過御史檢舉,榜單被修正,這回換周士麒不高興了,跑去京師上訴,但不被受理,王應熊後來考中廷試,進了內閣。李賢所說的順從天意,指的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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